寄至龙泉寺和龙城的七封私信（组诗）
之一
春色尚浅，龙泉寺的香火
已在晨钟和暮鼓里落定，打坐念经，修身修心
光阴堆叠的香烛，屈从尘世的轮回
仿佛一被点亮，寺中的古槐就走过了百年
积攒的年轮，圈定了多少风雨和经文
经卷里的小世界，钟声是一座佛
草木是一座佛，让朝拜者内心的虚妄无所循形
逶迤的山石已得道，点化鹤唳的风声
发出悠扬的梵音，让出更多的空旷
让我获得余生的重量。草木浩繁，佛堂肃穆
龙泉寺的晚钟延迟了百年，我就堕落了百年
苍茫的尘世在身后修行了百年
才修得此生缥缈的霞光
之二
阳光一朵一朵开在唐碑之上，唤醒笔峰遒劲的楷体
这草莽的气息，光明磊落般的行径
煨暖搁浅的墨痕，在滂沱的月光里藏身
石块斑驳，墨迹由实入虚，刻录的文字
和命硬的山民一样，被山风吹得老气横秋
阳光毒辣，甘霖未降，我手捧罪已诏
遥想文字的体态，一撇一抐
揣度历史的走向，我想在数百年的落日中
找到山河的支点
——德行和民心。我想用这半生草命，撞龙泉寺的钟
君王有德，所有云雨都在赶回途中
之三
龙城，控带山河
远古的风奔蹄到黄土高原，问切山脉
汾河归身，惊涛拍岸里失控的字词一浪高过一浪
半生的颠簸与风景在途径龙城时
宣泄淋漓。潮来潮往，逝水汤汤
从一滴水中醒来的鸟鸣，仿佛旁逸的标点
错落在浪花之上，为一座古城
阻风霜，挡急雨
狂草的汾河之下，暴雨与台骀席地而坐
高谈笔力的走势
江河一再决堤，我看到台骀的眼睛里
泪水的雅量与悲悯
之四
走近双塔寺。仿佛我也是其中一座
勿须踮脚，就已擎天。成为河山的高度
似一只如椽大笔，蘸着晋阳湖的砚墨
泛滥的抒情在笔端漾动
并备下十里春风晕染懵懂的山影，山风一吹
它就变换一层颜色。从此
我要学成一棵古树的样子，学会落叶的生老病生
学会在晚钟里落实自己的余生，不再期待来世
和一个人晚年的步履。我活成了塔寺的青瓦
仿佛前世和今生就是塔顶到塔底的距离
前世我是佛光，今生我是天下黎民
从双塔寺传承的山河
让万物齐鸣，江山永祚
之五
用时光叠加的厚度，再一次被阳光雕琢
那些错落有致的神龛成为龙山的意志
修葺是非、黑白、正义
精神皈依的所在，只要背负光明
就能触摸到山石的体温。三清尊神从岩层凌波走来
山阙环绕，人间的急雨含瑞气，润物无声
春雨不竭，一卷花海书一句济世禅语
如同三清箴言参透岩石破碎的苦难和深邃
藏身的石龛，缀满仙气
如雪花般密密匝匝的苦难落下就融化
——山石的济世之心，一直在胸腔里滚烫
之六
在净因寺，岩峦嵂崒把人间劈成两半
月光渗下，落成山川的静穆，千仞壁落温习青砖上
苏东坡的足迹，似一片片落叶，散乱有致
连接着山脚与寺门，似一只只飞鸟在这里踟蹰
卧看沧江，古老的河床
一次次被年轻的浪花替换。唐诗深处长出的竹林
朝山野的履历中杜撰一个人瘦弱的背影
被踩碎的落叶，应和着生命的重量
落霞满山，泉眼叠韵，一眼见底
一处飞白之外，几行浅浅的足印已被林叶掩埋
潇潇暮雨误入卧云亭，我活成了飞鸟的化身
之七
山西大学堂旧址。大礼堂门前的旧槐
掩盖着一段历史，我总是在梦中扮演一片枯叶
跌落在江河，又是一片征帆即将远去
飘落在大礼堂屋顶，又一种思想如潮水般涌出
先于百年前，被我砸中的人
会不会是牛顿？或者先于牛顿发现万有引力
活在名字里的人和我都会得到纪念
我只知道，我的宿命
——埋在深深的泥土里
诞生新的落叶，如同诞生新的思想
缘于自我否定，如此轮回
我深知身与心的定律
就好像肉身深入泥土，而思想永远活在了人世间
作者简介：
申飞凡，年生，现就读于太原科技大学
